许苑下了马车，伸出手，雪花落在手中，一朵化了又有下一朵飘下。
小一会儿竟然还能感觉到一小片水渍浮现在掌心。
她抬起头，天空像是破了洞，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落下，落在地上好似还能听到点细微的声音。
雪下得很大。
看样子，这雪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。
这是年尾的一场雪，大概也会是新年的第一场雪。
许苑眸子弯了弯，往前看去。
汤潋澄也很高兴，甚至是有些兴奋过了头。
连门都没进，就摊开双手，就在外面不停地接着雪花转圈，像是个童心未泯的顽童。
雪花一刻不停地下落，将周边的温度也降低了不少。
汤潋澄脸颊边两团小小的红，鼻头也红彤彤的，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，所有的烦恼与算计都被抛在了脑后。
但，“阿秋。”
他打了个喷嚏。
这样在外面待久了，很大可能会受凉的，新年第一日生病不吉利就算了，关键这时候大家都在家里，找大夫都不大方便。
许苑大步走上前，握住他的肩膀，掰向大门的方向，又稍稍用力推了一把。
“天气冷，先回去加件衣服再出来玩吧。”
汤潋澄虽然有些不舍留恋，但想到雪不可能自己进去这么一会儿就停，还是听着许苑的话进了屋。
外面那些沾了雪花的外衣不能再穿，两人都换上了一干爽保暖的衣裳。
又在外面披了件斗篷，汤潋澄就急不可耐地拉着许苑又冲到了院子里。
进去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，雪花已浅浅地在地面上覆盖一层，银白的颜色，在烛光的映射下，变得更亮了。
汤潋澄难得如今日这样活泼，或者说，在十五岁之后，他就再没有这样活泼的时候了。
现下，一个一个脚印地印在雪面上，好似找回了从前的趣味。
除夕夜是要守岁的，等过了子时（凌晨十二点）才能入睡。
汤潋澄便朝着站在屋檐下的许苑一招手，喊道，“现在也不能睡觉，一起来玩会儿雪吧。”
许苑也不知道这样攒起来都没有多少的雪有什么好玩的，但面对他的热情，还是迈着步子向他走来。
走到他面前的时候，许苑才准备说些什么，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声巨响，像是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。
紧接着，她就感觉到自己手臂的衣服被拉了拉，同时耳边还传来汤潋澄惊喜的声音。
“放烟花了！”
许苑抬头看去。
果然，原本漆黑得没有一点杂色的天空，几个星点在空中炸开，变成盛放的千万棵花树。
璀璨，明亮，美丽，惊艳。
外面再嘈杂的鞭炮声也没有影响她观赏这般美丽的风景。
从前，她在村子里时，除夕夜里也会有放烟花爆竹的，可都没有这样气势磅礴又让人惊艳的。
漫天璀璨的烟花，汤潋澄催促着许苑，
“阿苑，这是新年到了，我们许个愿吧。”
他先一步闭眼，虔诚地在心中许下：
“如果愿望真的能实现，我希望与阿苑能够成为真正的家人。”
将愿望在心中默念三遍之后，他睁开眼睛，戳了戳旁边许苑的手臂，问，
“你许的什么愿望啊？”
许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，道：
“风调雨顺，瑞雪兆丰年。还有，身体康健。”
“哦～”
汤潋澄应了声，手指又戳了戳她的手臂，
“你不问我许的什么愿吗？”
许苑从善如流地问，
“你许的什么愿？”
汤潋澄没有卖关子，“我的愿……啊，嗯？”
他忽而笑了，
“我突然发现，你的名字，好像就是xuyuan啊，许苑，许愿。许苑，你能帮我实现我想要达成的愿望吗？”
许苑也为这个巧合笑了笑，掩唇，“你说说看，我看看有没有这么个可能帮你实现。”
“我希望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家人。”
汤潋澄说出这句话之后，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紧张之中。
他是特意挑的这个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的。
这也是最后一个试探与暗示。
最开始出去时，汤潋澄就想对许苑表达这个意思的。
可那时候他们两人确实都被外面精彩有趣的表演与游街吸引，就将这件事暂时放在了脑后。
后面回来，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，倒是有了空闲的时间，但汤潋澄总觉得那不是合适的机会，就搁置了下来。
下马车看到下雪，汤潋澄心中才有了计划。
用玩雪的借口将许苑带到屋外，等到新年旧年交替，漫天烟火，环境合适，就有了恰好能将那话说出口的时机。
这样隐晦的表达心意，就不知道许苑能不能听出来了。
汤潋澄将那话说出口后，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，一眨不眨地盯着许苑。
她的眼神很清澈干净，很好看，但里面，好像存不下一点点情爱的影子。
她之前许的愿也与感情沾不上半点关系。
总感觉，会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回答呢。
汤潋澄心悬在半空中，双手藏在斗篷里，紧紧地抓着衣角，唇瓣也被紧紧地咬住。
他目光不敢离开许苑半点。
他看到，许苑听到自己那个愿望时，眸中瞬间晃过的茫然。
眨眼之间，那茫然又被眸中骤然的亮光取代。
她脸上出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恍然大悟的神情，汤潋澄脑中回想起无数这神情之后发生的事情，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。
他看见许苑要张口了，
“我……”
才说出一个字，天空又是一阵烟花炸开，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尽数淹没在响亮的烟花里。
连绵不绝的爆竹声音让他们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。
许苑又闭上嘴，等到声音停歇，才准备继续回答他的问题。
汤潋澄已经不想要她的答案了。
也不是不想要，他不想要的只是自己猜测她会说的回答。
就比如什么“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啊”，或者，“抛开血缘关系之外，我本来就是将你当做真正的家人看待。”
那些死不开窍的呆木头的话，他都听得有些害怕了。
汤潋澄一口气提在半空就泄了个干净。
算了，比起亲耳听到那些话，他宁愿就保持现在的情况不变。
但，他也许要停止之前那些靠近与亲近的举动了。